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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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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回到侯府後,許長恒打聽到與趙宣朗在侯府最信任的下人是一個名喚張以的仆人,此人年歲並不大,大約四十餘歲,亦是壯年。之前趙宣朗不到周歲時被抱出侯府,後來在南方的談州流浪多年,正是這個張以幫趙家將他尋回來的,而在他與趙家相認後,張以便也留了下來,並跟在了趙宣朗身邊。

而他平時與趙宣朗形影不離,但這次趙宣朗出門卻並未帶上他,也就是說,在她發現藥罐有毒之前他就在侯府。依她推測,幫趙宣朗給元娘下毒的這位應該就是這張以了。

她思來想去,還是將這件事告訴了吳映雪,但叮囑她要向趙宣明保密,只是要提點他要抓緊奪爵:“雖說趙家的這些恩怨與咱們並無關系,但他們如此欺負趙公子,我實在不忍心,只是他如今勢單力薄,若是被他知曉趙宣朗要對元伯母下手,只怕他在一怒之下沖動行事,倒不如讓他更理智些。”

吳映雪明白她的意思,皺眉道:“放心吧,我知道要怎麽說,只是沒想到他們能做出這麽殘忍的事。”

“其實這件事應該是趙宣朗一個人做的,趙勤夫婦不知情。”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在院子裏忙活的霜兒,問吳映雪道,“霜兒可靠嗎?”

“應該是可靠的。”吳映雪細想後道,“她雖然自小在侯府長大,但卻是趙勤將她買回來做丫鬟的。依她所說,她的身世也極為可憐,好像是在她小時候她母親病重,而她父親又偏是個賭徒,輸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後來為了躲債還獨自逃到了外地,拋棄了她們母女二人。後來在她七歲時,為了替母親采藥,她瞞著她母親去了山裏,不想竟在山上走失,後來還被人拐子騙到了外地,直到趙勤將她買了下來並答應送她回家。但等她憑著記憶找到家裏時,卻發現她母親早就亡故了,只好隨趙勤來了侯府。原本她也只是在外院的廚房做燒火丫頭,直到趙公子和元伯母回來後才來了這馨院。聽起來,她一直都覺得是趙勤救了她的性命,但對趙夫人卻並沒有什麽好感,反而在照顧元伯母時盡心盡力十分細心,我看不出她有什麽不妥。而且元伯母也十分喜歡她,兩人相處不像主仆,更似母女。”

若是霜兒只是一個普通的燒火丫頭,趙勤怎會特意將她調到這內院來照顧元娘,她仍覺得有些奇怪,道:“這麽說來,她應該算是趙勤的人,還是要當心些。還有趙宣朗的人,更要小心。”

吳映雪點點頭,想起一事來:“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來,前天晚上有人鬼鬼祟祟地在馨院外探頭探腦,我便多看了兩眼,霜兒當時也發現了,低聲罵那人什麽老不正經,我問她時她說那是二公子身邊的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都能當她爹的人了竟然還覬覦她的美貌,難道那個人其實就是來踩點的張以嗎?”

“看來最好還是找她問個清楚。”她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我今天打碎了藥罐,霜兒她對我並不滿意,她還是與你最親近,等一會兒我會出去一趟,你借機找她問問那人是不是張以。”

吳映雪擔心問她道:“你怎麽又要出去?”

“這是之前與中澤約好的。”她解釋道,“他曾遇到過言郎中,言郎中說他有大理寺的門道,可以幫我們與安川傳信,我今晚去見一見他,放心,中澤會陪我一起去。”

很快就到了暮晚,好在侯府雖對自家下人管束極嚴,卻放任她這個客人來去自如,故而她順利地與陳中澤在侯府門口碰了面,兩人邊說邊往言郎中的住處而去。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言郎中的住處竟然離侯府極近,只隔了兩條街而已。

言郎中並不在家,但他家的院門是虛掩著的。

陳中澤一把推開了門:“他之前說他經常會給鄰裏看病,不一定一直在家,若是家裏沒人便直接去屋裏等著便是。”

屋子裏的燭火還燃著,甚至桌子上還有只吃剩了一半的飯菜,果然是臨時出門的。

“我在這裏等著便是。”她對陳中澤道,“你先回去吧,我擔心王大左他們會突然回去,有你在還放心些。”

陳中澤的確擔心宋汐她們的安危,但囑咐她早些回去後便離開了。

她獨自站在門口等言郎中回來,又瞥見了桌子上的飯菜。

看起來是一菜一粥,但粥是清湯寡水,菜亦是殘羹冷炙,看著便沒有胃口。

再看這屋子裏的擺設,處處是將就與應付,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

可言郎中這些年四處游醫,還曾是相國府的座上賓,照理來說不該過得如此清貧才是。

他定然沒有將心思放在錢財上,又將所得都用在了尋找何筠和她孩子的下落上,這才過得如此簡單又拮據。

當年他為了何筠拋棄了與何姐的情意,更因一時疏忽害得何筠和趙勤的孩子被人抱走,他心中定然愧疚難當,這些年過得亦不如意,也許只有這樣他心中才會好過些。

她正沈思著,突然聽到身後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下意識地以為是言郎中回來了,但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

言郎中的腳步聲不會這麽有力。

正在她回頭時,已經為時晚矣。

有個人影驀地閃了進來,“啪”地一聲關了門並上了閂,一雙得意又惡毒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這麽快就又見面了。”

屋子裏的燭光已然足夠她看清眼前人的樣貌,更何況那聲音還是熟悉的,她驚愕萬分,亦察覺到對方來者不善:“趙宣朗?你怎麽會在這裏?”

趙宣朗唇角一揚,語氣得意而玩味:“當然是來找你的,你不是說如今你與本小爺是自己人了嗎?既然是本小爺的女人,自然是睡過才算數!”

他剛說完,便猛地朝她生撲了過去。

她心下驚懼,連忙躲閃到一旁,但這屋子裏本就狹小,根本無處可躲,很快地,趙宣朗便將她逼到了角落之中。

趙宣朗以為自己即將得逞,輕蔑道:“本小爺找人盯了你一天了,如今終於有了機會,你跑什麽?若非有把柄在你手裏,就憑你這三兩姿色,本小爺根本就看不上,如今可是便宜了你,懂嗎?”

她看著趙宣朗,將手背到了後面,小心地摸索著不遠處豎著的一根扁擔,方才在躲避時她便看見了這裏豎著什麽東西。

終於將扁擔抓在了手中,她暗暗松了口氣,警示他道:“趙宣朗,你應該聽說過,我是曾被皇上賜婚的婦人,你若敢對我做這樣的混帳事,定然是做不成武平侯府的主人!”

“我知道,你不是為了獄裏的那個殺人犯抗旨了嗎?如今誰還不知道,你就是一個為了嫁高門大戶而不知廉恥地主動爬上男人床上的小戝人,什麽名份禮儀也都不在乎,不然那安家怎麽不知道還有你這麽一個媳婦?”他不屑地冷笑一聲,一邊向她步步逼近,一邊迫不及待地開始解衣裳,“你若覺得自己還能更不要臉,便將此事宣揚出去,到時我便說是你勾引我在先,看看旁人是信你還是信我……”

他的臉在晃動的燭光下猙獰而囂張,不由她再開口便撲了過去。

就在那一瞬間,她擡起胳膊,猛地將手中的扁擔用力揮了過去,堪堪打在了他的腦門上。

趙宣朗吃痛,驚叫著捂著腦袋彎下腰來。

她借機又將他一腳踹倒在地,隨後向門口跑去。

但就在她要開門的剎那,突然有人推門而入。

她原以為是言郎中回來了,但沒想到來人竟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但很快她便意識到了那人的身份,因為他四十餘歲的年紀,身上穿著武平侯府的下人衣裝,而且一進來先是關心地看了一眼趙宣朗,隨後兇神惡煞地盯上了她。

她心知不妙,擡手便向那人揮去了扁擔,但她的先發制人並沒有任何用處。

身後傳來了趙宣明的怒吼:“張叔,別讓她跑了!”

其實不待他提醒,張以便已經對她動手了,只見他一側身便躲開了她揮來的扁擔,而後毫不畏懼地朝她大步跨去,一手奪下了她的扁擔,另一手捏住了她的肩膀,只稍一用力便將她甩到了地上。

她的頭撞到了地上,一陣痛意襲來,她只覺天旋地轉,背部和雙腿受的疼都不算什麽了。

趙宣朗揉著腦袋走了過來,踢了她一腳憤恨道:“張叔,把她給我綁了!”

張以默然點頭,在門口找到了一條麻繩,將她拖到床上後綁住了手腳,再三確認她再無還手之力後才對趙宣朗道:“我看這屋子不像是她住的,應該是別人的,公子動作快點,老奴在外面守著。”

趙宣朗擺手讓他出去,看著她獰笑一聲,繼續扯身上的衣裳:“像你這樣的殘花敗柳,本小爺才不稀罕,若非你來惹我,我今日還不用平白臟了身子呢?不過,還別說,本小爺風流多年,確實還沒碰過有夫之婦,也算稀罕不是……”

說話間,他已經脫光了上衣,繼續喋喋不休道:“就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實在倒人胃口。”

自被張以摔到地上後她便忍痛一聲不吭,假裝自己半昏半迷,免得會被對方又強加暴力,既鬥不過便只能保存實力。

再也聽不到張以的動靜,她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突然開口問他道:“公子可認得雲向迎?”

正在脫褲子的趙宣朗驀地聽到她冷靜非常的聲音驚了一跳:“你說什麽?”

“公子應該認得雲向迎吧,倘若不是他橫刀奪愛,如今公子便是當今駙馬爺,想要爵位乃是輕而易舉的事。”擔心驚動在外面守門的張以,她盡量壓低了聲音,道,“我有讓他將駙馬之位對公子拱手相讓的法子,公子可有興趣?”

趙宣朗手提褲腰帶,一時間琢磨不透她又有什麽心思:“你還有這種本事?”

“當初他被相國府的人刺殺,是我與他一起躲在仙姑山的,而那裏就是他精心策劃的與公主偶遇之地。”她不徐不疾道,“而且,他的腿疾也並非是公主醫好的,他的雙腿其實並無大礙,只是從小便假裝瘸了而已。”

趙宣朗聽得一驚一乍又喜出望外:“你說的都是真的?”

“其實我與公主也認得,之前我的婚事也是她向皇上請來的,若是公子願意,我可以在公主面前證明雲向迎與公主的那段傳奇情緣不過是他的精心謀劃而已,到時公主定然會對他失望透頂,”見對方顯然動了心,她繼續道,“而且雲向迎不過是一介商賈,無論出身還是相貌如何能比得上公子,皇上只是利用他除去雲相國而已,如今他也沒用了,此時正是公子奪回公主的最好機會。”

趙宣朗聽得心動不已,但還是有幾分理智在,質疑地問她道:“你會這麽好心?可是在誆我?”

“若公子就此作罷,我說到做到,否則任君處置,”她的目光適時冷了幾分,“但若是公子還要堅持對我動手,那只有魚死網破。”

趙宣朗被她最後淩厲而絕然的目光震得心下一寒,下意識地便向後退了一步,方才好不容易才生起的幾分興致也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盡是對駙馬一位的死灰覆燃。

遲疑了片刻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你,你等著,我先去問問張叔……”

果然,無論是對元娘下毒還是對自己下手,都少不得那張以的一份功勞。

正在他要轉身時,院子裏突然傳來了一陣打鬥聲,還不等他反應過來,門便被人一腳踹開了。

這次闖進來的不再是旁人,而是這間屋子的主人言郎中。

一眼便看到了裸著上半身的趙宣朗和床上被綁了雙手雙腳的許長恒,不必問他也知道發生了什麽,氣得怒不可遏,抓起手邊的茶壺便向趙宣朗扔了過去:“你這混賬!”

雖然趙宣朗驚叫著躲了過去,但是茶壺在他腳下應聲落地,碎了一地的殘片,冰涼的茶水亦濺了他一身,讓他猛然回神撒腿便跑,連衣裳也來不及拿。

就在他要奪門而逃時,言郎中已然抓起了一只茶杯要往他身上丟,但不知為何竟沒丟出去,眼睜睜地看著他從眼前跑了出去。

但趙宣朗一出門便被人給猛踹了一腳,霎時摔倒在地。

屋內的她雖然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但還是聽到了一個怒氣沖天的聲音:“說,你都做了些什麽!”

那聲音如此熟悉,竟是雲渠,不,是林宵。

她正愕然為何他會出現在此處時,楞怔了許久的言郎中終於回過神來,沖出門去拉住了正對趙宣朗拳打腳踢的林宵:“別打了!快,許捕快就在屋裏頭……”

趁著此時,原本被林宵打得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張以掙紮起身,拽起趙宣朗便向院子外跑去。

林宵無暇再顧及他們,一個箭步到了屋中,很快便借著燭光發現了她。

他連忙跑過去替她解開手腳上的麻繩:“你怎麽樣?”

“我沒事,他還沒來得及動手。”她揉著酸痛的手腕坐了起來,問道,“你怎麽來了?”

稍一遲疑後,林宵才道:“我聽說你如今住在武平侯府,便去那裏找你,恰好見你出來,便一路跟著,直到來了這裏。我原以為你是約了趙宣朗在此見面,哪知言郎中突然出現,說這是他家,我這才意識到你可能出了事,是我太愚鈍,這才害你……”

“明明是你救了我,千萬不要自責。”安慰了他之後,她道,“聽說皇上念你檢舉雲相國有功,提了你在戶部當差,還沒機會好好恭賀你。”

林宵看著她,眸底情愫覆雜,半晌才道:“朝政覆雜,我不知是福還是禍,在我心中,真正值得慶賀的……原本只有那道賜婚的聖旨而已。”

她驀然一楞,突然明白過來他的深意。

直到此時,她才看出他看自己的眼神中並不止有故人情誼。

默然良久後,她終於想通了一些事,不可置信地問他道:“所以,那天在雲向迎私宅中,你之所以將我和安川逃跑的方向透露給雲家的人,並非為了向雲向迎投誠,而是,而是根本不想讓他帶我離開,是嗎?”

那天渝心公主將她當著眾人的面帶到了雲向迎家中,而安川為了救她出來也混了進去,後來在他帶自己逃走時,雲家的護衛卻突然趕到,他只能孤身留下來斷後,也因此在那裏被汙蔑成了殺人真兇。

可原本他也能逃出來的。

後來她便懷疑過林宵,因為只有他看見了安川帶自己離開時的方向,但也只是懷疑而已。

林宵沈默不言,卻是默認了。

她心中一涼,盡是失望:“你果然早就知道了雲向迎要陷害他,雖然他與你並無故交,卻也並非你的仇敵,你明明可以放他一條生路的……”

林宵突然生硬地打斷了她的話:“既奪所愛,怎非仇敵?”

從未聽到過他如此冰涼冷漠而又充滿恨意的語氣,她一怔,指尖不由發涼:“你在說什麽?你應該很清楚,我對你從來只是姐弟之情,又談何奪之一字?”

“我只知道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時候,你是唯一的那一束光,那時我的確將你當作我的兄長與知己,可後來你走了,我的光沒了,所以才死不足惜,只是老天不肯收我,我才能再活一次。”林宵看著她,向她步步逼近,眸中的渴望近乎瘋狂,“沒想到上天又讓我遇見了你,而且,你竟然還是個女子……你不知道我在知道這件事後有多歡喜,我用了許久才想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因你是女子而輾轉反側寢食難安,因為我想成為讓你想要依靠終生的人,想與你兩情相悅,想擁你入懷,想與你白頭偕老……可是,為什麽你的眼裏卻有他?我無法看著你與那人越走越近,明明是我最先認識你的,憑什麽我不能成為你最重要的男人?”

她慢慢後退,直到後背抵墻,再也退無可退,看著他的失態心痛不已:“林宵,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不必如此,我並不值得你如此……”

見她悲憫地看著自己,他知道她又在同情自己,壓抑在心頭的怒氣無處發洩,只能一拳打在了她抵著的墻壁上:“不要這樣看著我,我不要你的可憐,我要的是你,是你!”

似乎能聽到他的拳頭骨節斷裂的聲響,她忍不住想要去查看他的傷勢,但擡起的手終究還是在本能地擡起後又被強行壓了下去。

不能再給他任何幻想的機會了。

她一狠心,道:“你應該知道,我拒了聖旨,是因我早與安川成親了,故而我已是有夫之婦,更是因為就算我尚在閨中也無愛人,也定然會請皇上收回聖意,因為我既不愛你,又怎忍心讓你娶一個心中無你的我?更何況,你還有大好前程,日後想謀什麽樣的親事都會有的,也定然會有心裏眼中滿是你的姑娘想要嫁給你……”

“我不要什麽心裏眼中都是我的人,從始至終,我想娶的人唯有你一個而已,”他雙眼通紅,亦如他手背上的血,“我不在乎你的過往,只要你願意,我還可以去向皇上請旨賜婚,哪怕以後再也不入仕途……”

見他如此執著,她只能決然搖頭,毅然地打破了他的念想:“林宵,我不愛你,更不會嫁你,甚至我能為此抗旨不遵,哪怕冒著被殺頭的風險,你還不明白嗎?”

他對上她堅定而無情的目光,突然如夢初醒般喃喃道:“是啊,就算是死,你也不會嫁給我……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將你推到他的身邊,是我一手成全了你們的洞房花燭……”

她先是聽得莫名其妙:“什麽?”

林宵看著她無辜而探尋的眼睛,終於再也忍不住,悔不當初地懊惱道:“那晚我特意讓人去衙門找你,告訴他們一定要將你引到春明班看看你的心上人究竟背著你做了什麽事,可我真的不知道你不在衙門,更不知道原來那晚你竟也在春明班……”

原來他說的果然是她與安川在春明班成親的那一夜。

她終於明白過來,不可思議地問道:“當初在南和縣,是你派人給安川下了藥並將他引到春明班的?”

難怪那一晚明明是為了敗壞安川的名聲而設下的陷阱,可她卻等了許久都不見有人來,原來是林宵安排的人在找她,故而耽擱了時候。

他心痛地承認道:“是我做的,早知你與他會,我怎會……”

原來從那時開始,他便已然將安川視為眼中釘並對付他了。

她覺得眼前人陌生得自己再也不認得了:“原來你也會做如此齷齪之事,我還記得你小時候說過,你一定會將讀過的聖賢書都記在心上並行之以道。”

“聖賢書?”清楚她已對自己失望非常,他苦笑一聲,更是心亂如麻,“聖賢書為何不告訴我你愛的人是他卻不是我?難道是因為他出身比我高貴?是因為他的武功比我高上幾分,還是說,因為他還活著,是嗎?

像是猛地回過神來,他脫口而出地問她道:“一定是這樣,倘若他已經被毒死了,你沒了依靠,是不是就會想到我了?”

她突然臉色煞白,半晌後才顫聲反問他道:“你為何說他可能會被毒死?”

林宵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她難以置信地問道:“他在昨夜中了毒,險些沒命,是你做的?”

林宵被她淩厲而失望的目光刺得毫無底氣,不由心虛地避開了她無聲的質詢。

雖無言,卻一切明了。

她原以為這樣惡毒而下作的事一定是雲向迎做出來的,沒想到卻是她曾經最為疼惜的小小少年。

她心中失望至極,只覺與他再無話可說,推開他的手臂想要離開。

雖然她推來的力道並不大,但他卻在那一刻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無力地垂下了原本將她擋在裏面的手臂。

可就在她即將與他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他覺得眼前一空,像是又要墜入那無盡的黑暗一般,不由得擡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似是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般,輕顫而暗啞的語氣亦是哀求:“求你,不要走,我答應你,再也不會對他動手……”

那聲音,像極了那一年從角落裏傳來的低聲啜泣,一個小小的背影獨自蜷縮在雜草叢中,整個人籠罩在暗影之中,無助而可憐。

終是於心不忍,她腳下一頓,深深長嘆,哽咽道:“你錯了,倘若他死了,我也不會選擇依靠你,因為你和我都應該很清楚,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人其實只有自己而已。宵兒,莫要讓仇恨與權勢迷了你的初心,你從來都不是穆成善。”

更不要讓自己變成那個害得他自小淒苦最後更想要害他性命的穆成善。

林宵渾身一震,不由松了手。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或想起那個曾折磨他日夜痛苦不堪的名字了,他從沒有想到自己竟會有一天與那人一般心生惡念。

只轉念之間,他突然出了一身的冷汗,被冷風一吹後寒意徹骨。

只見他楞怔地站在昏黃的燭光下,背影蕭瑟而孤孑。

過了半晌後,忽地有風掠過,燭火驀然熄滅,唯留滿眼黑暗。

走到院外後,她稍一遲疑,本打算就此離開,卻看見方才去追趕趙宣朗主仆的言郎中失魂落魄地正往回來,連忙迎了上去。

不知正在想些什麽的言郎中聽到她的聲音似是被驚了一跳,忽地回神,猶豫地問她道:“聽說何言也在京城?”

她知道他說的人是何姐,點頭道:“劉姨也來了。”

他喃喃了幾聲:“好,好……”

見他似是在遲疑什麽,她不由問道:“言郎中可是想見她們一面?”

“見面?”他如夢初醒般搖頭,“不,不了,我還是給她們寫信告之吧,還請你代為轉交……”

可就在她要答應時,他卻又突然改了主意:“不,不行,這樣的大事,總要見面說才好。”

說著,他停下了腳步,似下定了決心般約她明晚一起去見她們。

見言郎中似有心事,她不好再提別的事,便向他告辭回了侯府。

沒想到府中竟大亂,就連偏遠僻靜的馨院也不太平。

她一進門便發覺不對,原以為是趙宣朗在回來後又興風作浪,沒想到剛到馨院時便聽到了從元娘屋子裏傳來了說話聲。

“之前是你說他不會再對爵位另生心思的,可如今趙宣明竟敢越過侯府直接向戶部請封,他一向聽你的話,若非是你授意,他怎敢有這樣的膽子。”一個隱著怒氣的女子聲音道,“這些年侯府待爾等不薄,若非有侯府庇護,你們母子怎會活得如此舒坦,如今他竟做出這般忘恩負義之事,既然你說你不知情,那我只當是他自作主張,這後果是他自尋的……”

她還認得這個聲音,是趙勤的夫人楊歲英。

聽起來,楊歲英似是極為惱怒,可卻還是克制著自己,故而聲音聽起來並不大,甚至近乎平靜。

見她回來,吳映雪連忙將她拉回了屋子裏並關上了門,小聲對她道:“趙公子瞞著侯府向戶部請封,趙夫人氣得不輕,正找元伯母的麻煩呢,你離得遠些,莫要往刀口上撞。”

她驚訝地問吳映雪道:“你是不是已經對他說了些什麽?”

吳映雪點頭道:“正像你說的,我只是勸他若有決定便全力以赴,沒想到他動作竟這麽快。”

“趙宣明這人倒是能成大事,只是我聽趙夫人這意思,怕是事情也沒這麽簡單。”她好奇問道,“怎麽不見趙宣明,他可是還沒回來?”

吳映雪回道:“聽說還在戶部呢,也許是在沒有結果之前不想回來,因為他也知道若是元伯母得知此事定然會怨他不該搶這爵位。對了,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可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也沒什麽大事,”她頓了頓後叮囑吳映雪道,“既然他們已經挑明了,只怕趙宣朗在窮途末路時會狗急跳墻,你見了他們一定要躲得遠些,尤其是他身邊的那個下人張以。”

“說起張以,你不是讓我找霜兒問清楚那個覬覦她的人是誰嗎,”吳映雪皺眉道,“她說就是侍奉趙宣朗的張以,聽她的意思,那個張以多年以來便隔三差五地來找她獻殷勤,要麽送些什麽,要麽關心幾句,總之一看便是對她居心不良。”

她聽後琢磨道:“不對啊,這張以年歲也不小了,而且以他在侯府的地位,若是想要娶霜兒為妻,應該只要趙宣朗點頭而已,可他為何沒有這麽做呢?”

吳映雪也恍覺不對:“難道他並非中意霜兒,而是借著這個由頭尋機對元伯母下手嗎?”

“好像也不對,元伯母在侯府已經住了這麽年,他們之前想要下手的話不會拖到如今,”她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卻又道不清楚,只能道,“算了,無論如何,你要當心趙宣朗和張以兩人,另外提醒霜兒也要小心他們。”

楊歲英很快就離開了馨院,她們去看元娘的時候,她正無力地倚著床頭坐著,似乎精神更差了些,卻還在用針線做著鞋墊,見了她們後便急切地問道:“明兒可回來了?”

得了否定的答案後,她無力垂首,似是再也沒有力氣說一個字了,手也險些被針尖紮到。

許長恒眼疾手快地拿過了她手中的針,幫她將未做好的鞋墊和針線一起放進了旁邊的笸籮裏。

裏面已經堆放了一很多做好的鞋墊,每個樣式都有兩雙,一看便是給男子做的。

她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聽到吳映雪關心地問元娘道:“伯母可有想吃的東西?之前做的飯菜都涼透了,我再做一些,總不能什麽都不吃,您要小心身子,否則趙公子回來我可如今向他交待。”

想了一陣後,元娘才勉強道:“那就做道豆腐羹吧。”

吳映雪立刻明白了:“好,還是原來的做法,很快的。”

許長恒去廚房幫她的忙,見她做羹的手法與劉廚娘無異,好奇問道:“你不是不喜歡在鹹口的羹湯裏加糖和香油嗎?”

吳映雪一邊忙活一邊解釋道:“之前我的確覺得這道豆腐羹不該這麽做,可也許正如我娘說的,咱們南和縣最正宗的豆腐羹就不能缺了這少許的鹽和香油,因為就連只過去南和縣一次的元伯母也喜歡這麽吃,所以這些天我一直給她做的都照著我娘的秘方來的。”

“之前你和劉姨唯一有爭執的便是這烹飪之道,若是劉姨能聽到你終於開始認同她,不知會有多開心。”她欣慰道,“看來這一趟咱們也沒白來。”

吳映雪亦感慨道:“來這一趟後我才發現人若能簡單地活著有多麽不容易,根本沒有必要執著於一些瑣碎小事,能和家人平安相守才是最要緊的。就像元伯母和趙公子,其實他們都關心又緊張對方,卻最後卻還是離了心。”

“說起來也是奇怪。”她思忖道,“元伯母為何會不同意趙宣明拿回他應有的東西呢?既然她親手將他養大,而他也將她視為生身母親,照理來說他們應該母子一心才是,再說若是趙宣明做了這侯府的主人,那他們以後便不再受這寄人籬下之苦,怎麽想元伯母都不該阻止他呀。”

“我聽元伯母的意思,似是不想他因權勢之爭與兄弟家人離心,”吳映雪道,“畢竟趙夫人可是他的親姑母。但是吧,我覺得她好像也並非全然不想讓他做這侯府的主人,因為有一次我聽趙公子問她的意見,她分明先是說這裏本就是他家,想要什麽都是應該的,但一轉頭,她又勸他不要為了這虛名權勢與家人決裂相爭,總之有些矛盾。”

“也許元伯母既想他達成所願,又想護他周全吧,畢竟這裏儼然成了趙家,而且以趙公子的心性,就算他當成了這侯爺,也不會將他的姑母一家趕出家門,更何況他們還是他名義上的父母。”她感慨道,“但我瞧著趙夫人的樣子,既沒拿他當親侄子,也不會將他視為已出,還好趙公子還算清醒,願全力一博,希望他這次能馬到成功。”

這侯府就像是一灘渾水,若是再攪一攪,說不定會有什麽見不得陽光的東西浮出水面,而她就在等著這一刻。

等她們回到馨院時,霜兒卻將她們先行攔在了外面:“裏面剛有郎中過去,管家說是個脾氣古怪的游方郎中,問診時喜歡安靜,不讓人輕易打擾,讓我把東西送進去吧。”

霜兒接過豆腐羹推門而入,裏面很安靜,聽不到聲音。

看來就算到了這個時候,趙家對元娘也還算不薄,竟還願為她請郎中。

她們回到房間時,突然聽到從元娘的屋子裏傳來了有什麽東西掉落在地上的聲音,正在吳映雪不放心地想要過去看一眼時,有人從裏面出來了。

在前面帶路的是她在南和縣便見過的侯府管家嚴山,而跟在他後面的郎中竟然是言郎中。

她連忙跟了上去,想與言郎中打個招呼,順便問一問他元娘的病情,但就在馨院外,她聽到言郎中對嚴管家道:“我要見趙侍郎,還煩請帶路。”

嚴管家毫不猶豫地拒絕道:“我家老爺這會兒在和二公子說話,怕是沒功夫見您。”

“我要說的,正是與二公子有關的事。”一向寡言的言郎中這次竟堅持道,“另外,趙侍郎應該已經知道了我是他的故友了吧,有些事他今天必須給我一個交待。”

許是因著被他的氣勢所迫,嚴山在遲疑片刻後只得改了主意:“還請言郎中移步。”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她總覺得哪裏不對,一些有關言郎中與趙勤恩怨的回憶湧上了心頭。

當年言郎中年輕時為磨煉醫術而游歷四方,在過一座山時意外受傷,恰好遇到了從南和縣遠去永縣探望已與趙勤私奔的何筠的何姐和劉姨,後來他被她們兩人所救,他便從此做了趙勤與何筠的鄰裏,並答應何姐以後會去南和縣向她提親。可他卻偏偏對當時已有身孕的何筠生了愛慕之心,以致最後不得不與何姐斷了塵緣,也因此害得趙勤與何筠的孩子被人販子搶走,故而他與趙勤是有舊仇的。

後來何筠客死在京城,而趙勤入贅侯府,他便一邊調查何筠的死因一邊查找他們孩子的下落,就這樣又漂泊流浪了十多年,而在此期間,他沒有再找過趙勤,直到後來他們在南和縣相遇。

那時,趙勤已經認不出他了,而他也並未向對方表明身份,只是在為元娘診治的同時,又暗中與認出了自己的劉姨同謀從趙勤的手中盜取了何筠的骨灰。

可即使後來事敗,他也沒有與趙勤相認的意思,為何此時卻突然自認身份了?

難道是因為他不想容忍趙宣朗在他的宅子裏胡作非為,想要到趙勤那裏討個說法嗎?

但就算要這樣,似乎也沒有必要自爆身份。

就在她困惑不解時,身後傳來了霜兒抱歉道:“你們算是白忙活了一場,我剛將碗端進去,那個郎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突然就轉身過來,嚇得我將碗都打爛了。”

原來方才聽到的是碗落地而碎的聲響。

她回過神來,安慰對方道:“沒關系,我們再去做一碗便是。”

“不用了,”霜兒搖頭道,“元娘說她什麽都吃不下,只想先睡一覺。”

她側頭看去,這才發現元娘的屋子已然滅了燭火,便壓了聲音問霜兒道:“這位郎中可有治病的法子?”

霜兒答道:“他寫了個方子,嚴管家已經拿走了。”

她很是奇怪:“嚴管家要元伯母的方子做什麽?”

霜兒理所當然地道:“凡是郎中新開的方子,都是要拿給其他郎中瞧過之後才能用的,這樣才安心用呀。”

侯府用藥便是講究得很。

她遲疑了片刻又問道:“那你可聽到那郎中方才說了什麽了?”

“沒說什麽,”霜兒想了想後道,“分明是他將我嚇了一跳,可他看起來卻像是被我嚇到了一樣,明明都已經寫好方子了,卻又一言不發地盯著元娘看了起來,若非嚴管家將他請了出去,我都還以為他是個別有用心的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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